4)金烬落(一)_银瓶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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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没送到宫里呢,先帝倒先薨了。”

  这个听入了迷,忙道:“好兄弟,然后呢?既回来了,娶了她不就得了。”

  另一个跟着张将军好些年了,有些烂在肚子里的事一旦被翻出来,就忍不住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下去。他四下里看了看,方躲到了角落里道:“哎!还说呢,那时宫里秘不发丧,六殿下也不知道先帝没了,才到天津卫,便被一道圣旨调走了手里的兵甲。等进京一看,你猜怎么着?——那上头穿黄袍的,已经是自己的亲弟弟了,连带着他看中的那周小姐也进宫做了贵人。”

  这个不可置信,啧啧咂嘴道:“皇爷也真是——后宫佳丽叁千就罢了,怎么连哥哥看上的也——”

  另一个吐着舌头悄悄道:“我有个表哥哥那会儿在大内做禁军,都传说还是那周娘娘自荐的枕席哩——”

  一语未了,忽然远远听见脚步声,他连忙住了口,又拧着另一个人的耳朵,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别说出去。两人慌慌张张整了整衣裳,赶紧溜走了。

  天色黯下来了,这千树浓阴的小径又恢复了平静,旷远的暮鼓声散在诵经渺渺里。夜幕碧朗,漫山遍野都是月的影子。

  那厢祁王并没有下山,而是顺着山径又去了东侧的丹房。

  那是裴容廷歇宿的地方,也是他今日真正的目的。

  他早已打听出裴容廷今日不在观里。这会子借故来寻裴中书,既然主人不在,按照礼节,也该请贵客到上房喝杯茶,略坐一坐。那徐小姐——或者说是银瓶,想必也住在那里。

  官场上的人狡兔叁窟,之前裴容廷说的话自然不能全信,他说银瓶失了记忆,也未见得就是真的。倒是祁王见过银瓶,看出她胆小又没城府,趁着裴容廷不在,抓住她审一审,说不定能问出什么。

  他遣了侍卫下山门,只留了一个李十八,走入竹林间的小路。

  那竹子生得也不甚齐整,遮天蔽日,一路上凤尾森森,香尘细细,合着远处的钟鼓与诵经喃喃,震得人昏昏的。就是这么个僻静处,他竟听见不远处的似有人声,是女人的声音。

  “嗳,银瓶你说,今儿还是北斗星君的生日,天上这么多星子,哪个是北斗阑干?”

  “我也不知道,听说有七颗,能连成个舀酒的斗,是不是那几个?”

  “我看着不像……”

  祁王心下怔了一怔,随即提袍悄步走上了前,就在交错的竹林的竹影间看到了墙下的两个姑娘——一个穿着密合袄子白裙子,坐在只水缸上,另一个穿红袴的伏在她腿上,都指指点点地仰头望着天。

  两个姑娘回神看见了他,都吓了一跳。

  桂娘并不认识祁王,倒是坐在缸上的银瓶惊上加惊,倒吸一口凉气,推着桂娘叫她快跑,自己也要跳下缸来。不成想她往外推的力气使大了些,整个人往后仰,不仅没跳下来,反而“啊”的一声翻身栽进了缸里。

  桂娘虽闹不清楚状况,却也明白过来,夹脚就要逃走去叫人,却随即被李十八擒住了,两人打了个照面,都怔住了。

  他们是见过面的。

  就在几天前,阴雨绵绵的苏州河,是他把她背下了东厂的船舫,桂娘迷迷糊糊醒来,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这个异常苍白瘦削的男人。

  桂娘愣了愣,看着李十八眼中也有同样的恍惚,忙道:“这位爷,你就要把我的胳膊掐断了!你行行好,略松松手罢,我不跑。”李十八一语不发,却真的把手松了松,桂娘察觉到,奋起身就要挣脱,却立即被他掐得更紧了,疼得咿咿呀呀叫起来。

  祁王瞥了一眼,示意李十八捂住桂娘的嘴,自己则一步步地走向了那缸边。

  银瓶也摔得不轻,好容易挣扎着爬了起来,露出脑袋,见那祁王走过来,吓得又立刻蹲回了缸里。

  她战战兢兢仰起头,正对上祁王往里探视的目光。

  他那双含水的眼睛,很亮。因为天黑,模糊了形状,仿佛融入了天上的星子里。

  分明是紧张的时刻,可两个人都想到了那个词——

  祁王把手肘撑在缸边,托着下巴挑眉笑:“都说瓮中捉鳖,本王今日才算见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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