油尽灯枯之时，甚至连体面一点的后事都没有。
母亲的这一生，其实也苦，就是因为这些苦，她无处发泄，只能尽数倾泻在了她的身上。
人之将死，善恶也了，她怪不起来，也怨不起来。
唯一能做的，是倾尽一切送她走，尽量不要显得那么寒酸，入土的时候，只有一张草席。
可十四岁的少年，能有什么呢？
把微薄的家底翻了一个遍，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，对于她来说，最值钱的，也只有那些字画书帖。
她对自己没信心，却还是不得不去试一试。
听说锦书斋书画交易最为繁盛，所以她去了。
几乎是不出所料的，她被拒绝了，锦书斋的管事见她一个干瘦落魄的小姑娘，连带着她的画，都不愿意看。
这让她深受挫折，又难过又无助，紧紧地抱着画卷站在锦书斋的门口，久久都不肯离开。
家中的母亲吊着一口气，而她，分钱都拿不出。
岂不是不孝？
那一刻，她甚至可以理解母亲的怨怼了，若她是男儿身，便是杨家落败了，她带着母亲，也能糊口度日，不让她身陷在痛苦之中，不可自拔。
生为女儿身，她很抱歉。
那日是晚春将去，阴雨绵绵下了好几天，她抱着画卷缩在锦书斋的门廊下，冻得索索发抖。
来往的人，不曾有人为她驻足，也无人问询她所为何。
世间的薄凉，她早就尝尽，也不觉得难过，只茫然不知道该去往何处，回家，她没有那个勇气。
她从来都没有哪一刻如那日绝望，天地苍茫辽阔，人来人往，她却无了去处，无了归宿。
傍晚时，事情神奇的有了转变，管事出门寻她，只说了一句：“有客人愿意买下你的画，这是银钱。”
他甚至都没有问她要卖多少钱，拿过她的画也没有打开，转身就要进去。
手中沉甸甸的银钱，让她的心一阵阵颤抖，她自知那画根本值不了那么多钱，而且，那客人，甚至没看过她的画。
“老板，那位客人给多了。”她小心翼翼地抖出了银钱，只取了小部分，把剩下的递回管事：“我的画登不上大雅之堂，只能供寻常人家装饰，客人破费了。”
她感激那位不曾谋面的客人，却从来没想过，买下她的画的人，到底是什么人，她不敢问。
因为这里面的所有人，都是她高不敢攀的。
“客人说了，这些钱，一部分是画钱，一部分是他赠予你的，作为你后去的谋生。”管事又把银袋塞回了她的手中，说：“客人说，最近皇宫在招收宫女，小姑娘你身世清白，也曾是大户人家出身，入宫当宫女，应该算是你最好的去处。”
他说完，便走了。
风声潇潇，她愣了好久好久。
买下她画的客人，知道她的身世，她想，或许是先前杨家相识的人吧，毕竟那时候，杨家也曾门庭若市。
相识的人，遍布长安。
只是到后来，都无了踪迹罢了。
她默默地抱着钱袋回家。
厚葬了母亲。
听了他的话，进宫。
后宫翻滚碾转十数年间，她从那个落魄无助的少女，成了后宫一宫之首。
尝尽阴谋诡计，终能独善其身，安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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